白昼摘星

【元景/宽景】挽歌·下

鲜衣怒马少年郎元✘天然呆景✘偏执皇帝宽


裴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瘫坐在床上。她不知道,他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。她记得,在秘阁初见王宽时,他正为被欺负的同学讨回公道,一身白衣,立如芝兰玉树,笑如朗月入怀。

在他身上,她看不到身为皇子的傲慢,反而有几分儒生的正直与仁义。七斋每一个人他都赤诚相待。在秘阁的那段日子,是裴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。那时的王宽和元仲辛,一个是谦谦君子,温润如玉,一个是少年侠气,意气风发,二人惺惺相惜,配合默契。

裴景心想,如果王大哥当上皇帝,一定是好皇帝,而她的仲辛哥哥将会是他的股肱之臣,二人相辅相成,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。

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,世事难料,这几个字的含义。

后来,她看着仲辛哥哥被当成乱臣贼子处死,看着秘阁被撤,看着赵姐姐和薛印战死沙场,看着衙内被抄家,也看着王大哥登上皇位。

到那时她才明白,这天下还是皇家的天下,其他人都只是皇家的一群家奴,生死只在他们一念之间。

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,她却无能为力,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做主。王大哥确是一代明君,在他手下,百姓安居乐业,和她当初预想的一样。可他身边之人,却已不再,他的处事为人,透着帝王的冰冷,越来越像他的父皇。

他对她的偏执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野蛮疯长,原来那个位子真的会让人改变,她原本以为,至少他是不会变的


御书房里,王宽批改着奏折。又有大臣上书裴贵妃嚣张跋扈,德不配位,参了她一本。又是淑妃一党,他把折子扔到一边,把手都伸到后宫了,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。

奏折看多了有些头疼,王宽起身去软榻上休息。刚入睡,他便开始做梦,梦里有个姑娘在跳舞。


一睁眼,他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晚宴。原来今日是他的生辰,这次生日宴办的声势浩大。他在宴席上被追着喝了几杯酒,找个好些借口才得以脱身。他记得自己好像和谁约好了,来到约定的地方,却一下子想不起来约定之人。

他扶着桌子坐下,酒气有些上头,他的双眼开始有些疲劳,昏昏欲睡,迷离之间,他发现这里不知何时搭了一个台子。

忽而铃音响起,周边亮起一盏盏灯笼,台上出现一名女子,她身着鲜艳绚丽的舞服,灯光映照在她脸上,顾盼生辉。

她配合铃音开始起舞,舞姿轻曼,举手抬足,步步生莲,只见她忽而双眉颦蹙,忽而笑颊粲然,忽而展现低回宛转的娇羞,旋转的时又配以各种的动作,她手上的饰品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,配合舞蹈,展现出绝美的风采,引人入胜。

“珠缨炫转星宿摇,花鬘斗薮龙蛇动”他心中浮现出这样的诗句,人已完全清醒,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舞蹈之中,逐渐痴迷。

一舞罢,女子缓缓向他走来。

“喜欢吗?”女子俯下身来,笑着问他。

“很喜欢,这是什么舞?”

“胡旋舞”

“你不是说,胡旋舞是你心中热爱,只为自己而跳,不会取悦他人,今日为何?”

“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。能让你开心,我也开心,今日这舞不只为你,也,为我自己。”

“谢谢,我很喜欢这礼物,今日我很开心,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支舞,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。”男子注意到她的鼻子微微发红,已是深秋,她为了作舞,穿的着实轻薄。他脱下身上的披风,轻轻盖在她身上。

“呆瓜,何苦呢,还冷吗?”

“不冷。还记得我告诉过你,胡旋舞是我娘亲和父亲的定情之舞吗?这舞,我只为你一人而跳”

女孩羞红了脸,男孩的耳朵也微微发红,他明白女孩的心意,轻轻抱住了女孩,说了一句,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。”

她轻轻吻了他额头,“今日我很开心,生辰快乐,仲辛哥哥”

他突然醒悟,“你叫我什么?”

“仲辛哥哥”

他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,不是的,不是的,他猛的朝一旁的阁楼望去,那里站着一个人,他们刚才的一切他尽收眼底。那才是他,他是王宽。这舞不是为他而跳!

不是他,她喜欢的不是他

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化,他感受到自己猛的下坠,脚下生出一只只鬼手,似要把他拖入泥潭。他越挣扎,反而陷得越深。


“小景——”王宽从梦中惊醒,却发现,额上布满细汗,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。

梦里是元仲辛十五岁那场生辰宴,那日,他也在场,他多喝了几杯,来阁楼透气,却看到了小景为他跳的那支舞。

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好的场景,也成了他再也走不出来的梦魇。

在那之后,他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,每一次都把自己代入元仲辛。从那时开始,他们之间的感情开始变质。

明明是他先遇到小景,他爱她,可小景却爱上了元仲辛。他不能接受。他感觉到自己他对于小景的感情越来越偏执,看着她和元仲辛一天天亲密,他再也无法忍受。

父皇对于元家的忌惮随着他身体的衰败与日俱增,他知道父皇快要对元家动手了,他要在临死前为他的孩子铺好道路。

他本来是有机会救他的,可他选择了冷眼旁观,没有阻止,甚至没有提醒元仲辛。他把自己关在房间,他内心愧疚,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也在说,只有元仲辛死了,小景才会属于他。

他看着元家的人一个个人头落地。

听到元仲辛死讯的那一刻,他的心好像被剜下了一块肉,他抱着曾经的诗作失声痛哭,他很痛苦。元仲辛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,他陪他入秘阁,陪他行走在黑暗里。他许诺会一生辅佐他,可他死了,被自己亲手杀死。

但很快他的心又扭曲般的轻松,他焚毁了与他有关的一切,看着火花吞噬着一切,他的心麻木到了极点。

父皇说过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他的,是元仲辛抢他的东西,不识好歹,他该死!他心里的那头野兽终于被放了出来。

元仲辛以前总说“他若不是铁了心做君子,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”他说的没错,他一直在压抑自己,其实他才是所有人中杀性最重的那个,杀人盈野,血流成河,于他而言,不过家常便饭

帝王家的孩子,又会是什么良善之辈。​

几天后,他收拾好自己,去向父皇请安。他向父皇要求赐婚,父皇马上同意了,小景本就是钦定的太子妃。

父皇在御书房见了小景,可小景拒婚了,父皇大发雷霆,威胁她如果不嫁,裴家上下人头落地。他从中周旋,最终,父皇把她指给他做了侧妃。后来,他登上了皇位,他想封小景为皇后,可她拒绝了,他没有逼她,但皇后之位一直为她而留。在她面前他还是戴着从前的假面,温润如玉,可他们都明白,他们再也无法在回到从前。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。

元仲辛死后第三年,她最爱的兔子也死了。他知道那是元仲辛送给她的。兔子是有个不识好歹的嫔妃故意害死的,他对那个嫔妃处以极刑。他从她的眼神中知道,她误会自己了。

可这件事他不是动的手,就算再怎么不满她对于元仲辛的情感。他也舍不得让她难过。可他不想解释,他无法直视自己的过错。

兔子死后,她没有想象中的难过,平静得接受它的死亡,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。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拿来一只兔子,但一直没有给它起名。

从那以后她好像变了性子,变得娇纵跋扈,经常作弄其他嫔妃,前朝也对她薄有微词,但他驳回了大臣参她的折子,更加惯着她。这样的小景在他看来,至少多了一丝生气。

“陛下”有人打断了他的回忆

“何事?”

“这是裴贵妃送来的银耳莲子羹,她吩咐奴才转告陛下,夜已深了,要保重龙体,不要过分操劳”

“她真这么说?”

“是”

“回去转告她,朕知道了”

他慢慢喝下那碗莲子羹,他从前最爱她做的莲子羹,在七斋的时候,她经常做给他吃。入了宫后,她再没有做过。

“欸”他叹了一口气,把莲子羹喝个精光。无论你做什么,我都愿意。

另一边,小景也做了一个梦,梦里她好像回到从前。

“小姐,你慢些”

“欢儿,你看,好热闹啊,以往的上元节也这般热闹吗”

“小姐,你慢些,人这么多,别走丢了,”

“那是——”小景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,即使多年未见,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
她有些欣喜,“欢儿,你在这等我”,她拨开人群,向他奔去

“小姐——”

“等一下,等一下”她在快要追上那人之时,一把抓住他的手,他转过头,惊诧得看着她

意识到自己的唐突,她连忙道歉,“不好意思,叨扰公子了,不知道公子还记不记得我”

“不知小姐如何称呼?”

“姓裴,我叫裴景”原来他已不记得她了

“哈哈哈,原来是裴家那不会跳舞的丫头”他突然降低音量,“怎么,我交给你的法子可还管用”

她惊喜万分,“管用,特别管用”他记得!

“不知公子贵姓?”

“元仲辛”

“姑娘,这个老板猜灯谜要求两人一起参加,你可愿和我一起”

“当然”

那日,他们一起放了河灯,猜了灯谜。元仲辛把赢来的礼品都送给了自己,他只留了一盏兔子灯,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兔子啊。路过冰糖葫芦的摊位时,只因她随口一句想吃,他便买下了所有,让她带回去慢慢吃。

他们坐在河边,吃着糖葫芦,放着花灯,他告诉她一个花灯可以许一个愿。她立刻双手合十,她许的愿望是,以后还能再见到元仲辛。

“许了什么愿”

她摇摇头,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”

他开心大笑,胡诌的话她也信,真是个笨丫头。

吃到最后,小景的牙都酸了。她应该会有好长一段时间,都不想再吃糖葫芦了。

“小姐,可算找到你了,我们该回家了”

“好”

临走之前,裴景突然想到了什么,拉住了他的衣角。“元公子,你送我的兔子我还养着,还没有名字呢,既是你送我的,你来取名字可好”

“你这么爱吃冰糖葫芦,叫它葫芦好了

“啊?”这么随便吗,她想

他看着呆愣的样子,觉得莫名喜感,“裴姑娘,你一直是这般可爱吗?”

“啊?”他说她可爱欸,她的脸蹭一下红了,双手局促得搅着衣角。

元仲辛看着她的样子,更觉得有趣。

“叫我,叫我,小景就好”

“那,也别叫我元公子,听着怪生疏的,我比你大,叫我元大哥,或者仲辛哥哥,哈哈哈”

说完这个,元仲辛自己一阵恶寒。

“元……仲辛哥哥”小景红着脸叫出这个称呼

女孩软软糯糯的叫出他的名字,听到那句话的那一刻,平时再没脸没皮的元仲辛,耳尖也忍不住发红。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击中了。

她向他告别,转身离开,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他。只见他还站在原地,笑着朝她摆摆手,眼中的温柔一如初见。

周围的场景快速变化,他和她相处的日子走马观花般浮现,她转身向他奔去,却发现他的背影渐渐模糊。她含泪伸出手,“仲辛哥哥,元仲辛!别走,别走,回头看看我……我是你的小景啊”

那个意气风发,说着要以身报国,冒着大雪为她找糖葫芦,说要娶她的少年不见了。他死在了十六岁那年,在最好的年纪,背负着屈辱的罪名就那样死去了。

“娘娘”

小景从梦中醒来,脸上已经湿润。

“怎么了”

“宫外的人来话了,薛公子的双亲去了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”

“昨个申时”

“走的时候……”

“走的很安详,这几年娘娘把他们照顾得很好”

“那就好,下去吧”

“娘娘”

“下去吧”

“等一下,欢儿,吩咐厨房准备起来,我要亲自做银耳莲子羹”

“是”

估摸着时间,裴景来到御书房

“皇上他,银耳莲子羹吃了吗,可有说味道如何?”

“皇上说贵妃娘娘做的莲子羹味道好极了,皇上喜欢的紧,那么一大碗都吃完了”

“我想皇上了,进去看看他”

“娘娘请”

裴景走进御书房,看见王宽趴在桌子上。她在莲子羹里下了蒙汗药。她苟活多年,不仅是因为裴家人的性命,更是因为她答应过薛印,如果他有什么不测,她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双亲。如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没了,她再也忍受不了。

她拔下头上的银簪,王宽,你欠元家一百多条人命,该还了。她的手狠狠刺了下去


王宽缓缓醒来,却发现桌上插了一根银簪。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,刚出房门,就听见外面十分嘈杂

“走水了,走水了”

“贵妃娘娘宫里走水了”

他直奔长乐宫,不会的,不会的。

他到达长乐宫,只看到熊熊大火,欢儿哭着跪在殿外。

“贵妃呢,她人呢,裴景人呢?说话啊”

“小姐她自尽了”

“不可能,不可能”

欢儿递给他一封书信,“这是小姐留给你的”


昨夜,欢儿见裴景从外面回来,放心不下,便进去查看。却发现裴景倒在地上。

“娘娘,你怎么了”她看到地上的药瓶,“你怎么那么傻啊,娘娘。我去叫太医,你等我”

“欢儿,别去,我要去找他了”

“我很开心,他快来接我了”

“娘娘”

“叫我小姐吧,欢儿,我多想回到从前,我知道,他早就死了”裴景又吐了一口鲜血

“桌子上有封信,帮我交给王大哥”

“还有,拜托你,等我死后,把我烧了,我不想再留在这宫里”

“好,小姐”

裴景恍惚间,看到了七斋的他们。赵姐姐,薛印,衙内,掌院,王大哥,他们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,挥动着手臂,让她快过去。她奔向他们,又看见前方站着一个红衣少年,他怀抱一只白兔,缓缓向她走来,“呆瓜,我等了你好久呢,是不是又迷路了”

“对不起,仲辛哥哥,以后,我们不会在分开了”

“呐,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葫芦,快尝尝”

裴景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,尝了一口,“真甜,和上元节的那天一样甜”

“真甜呐,仲辛哥哥”说完她的手垂了下去

“小姐,小姐——”


王宽想冲进火里,却被手下拦下,情急之下,气火攻心,晕厥过去。他醒来时,长乐宫只剩一片灰烬。他打开那封信,信上写着“我走了,望留裴家上下一条活路,珍重——裴景绝笔”

他拿着信放声痛苦,愤怒得将信撕碎,又发疯般得捡回所有碎片,放在心口。

他一生之中哭过三次,一次为生母,一次为挚友,一次为挚爱。

裴景,或许你已经忘了,秘阁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。我第一次见到你,是在母后去世后的那一天,你跟随父亲进宫吊唁,看到了哭泣的男孩,便走过去安慰。

“你很伤心吗?”

男孩不理她,她自顾自说着,“不要难过了,小景的娘亲也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,她临走前告诉小景,无论她在哪里,她都会爱着小景,终有一天,小景会再和她见面的,而她不在的日子里,会有其他人替她爱着小景”

“还会有见面的那一天吗?”

“当然会啊,可能是你的娘亲走得太着急了,忘记告诉你了”

那个女孩眼神明亮清澈,不知为何,王宽就相信了她的话语。往后很长一段时间,他都经常想起这个女孩。在秘阁见到她的第一眼,他便认出了她,她还是像从一样单纯可爱。

他终究还是留不住她,就像他当初也留不住他的母后。

几天后,裴丞相辞官,告老还乡。前朝元家造反一案又被牵扯出来,圣上还了元家一个清白,元家世子被追封为定远侯。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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